美国当地时间2020年5月25日,美国警察暴力执法致黑人乔治·弗洛伊德死亡,导致美国明尼苏达州爆发抗议示威活动。数百名抗议者聚集在明尼阿波利斯市要求“伸张正义”并与警方爆发冲突,而后警方使用催泪弹和爆震弹驱散人群。该次事件引发了“黑命贵”(Black Lives Matter)大规模游行示威活动甚至骚乱。截至2020年5月31日,全美至少有40个城市晚上实施宵禁,至少15个州和华盛顿特区动员国民警卫队以恢复秩序。弗洛伊德事件也迅速传播到其他西方国家,引发了在德国、英国、法国、澳大利亚等国的大规模反种族歧视抗议示威活动。“战火”延烧至更多西方国家,全球兴起了一场“黑命贵”的平权运动,将美国黑人的人权问题推到了全世界人的面前。
思想引领自由:移民社会多元思潮奠定美国黑人人权之路
作为一个典型的移民社会,美国社会体现出独具特色的多元主义特点。海洋法系孕育的自由主义土壤,吸引了来自全球不同地区、不同国度、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人群汇集于此,形成了美国社会多元思潮激荡的独特形势。作为“民族大熔炉”,美国社会共同体的构建,保障各族群的人权是社会良性运转的最基本条件之一。因而,作为美国第二大族群,美国黑人人权的进步既有黑人自身的觉醒和奋斗,也离不开其它族群,尤其是第一大族群白种人的努力和推动。这一多元特点既是思想的多元,也是群体的多元。“主体族群觉醒、多元主义助力”,就成为美国黑人人权奋斗史的显著特色。
作为最早来到北美大陆的群体之一,美国黑人先后经历了两百多年的奴隶生活和一百多年的种族歧视和隔离,时至今日,仍有“种族主义”的余波不时引起美国社会的震荡。但随着形势的发展,在不同的发展阶段,都出现了各种社会思潮和群体引领着黑人人权的斗争,充分体现着移民社会多元主义的“民族大熔炉”特色,激荡和推动着美国人权事业的进步。
废奴主义:又称废除主义、奴隶废除论,是一场以废除奴隶制度及其奴隶贸易的政治运动。其运动开始于美国独立,在19世纪推至高峰,并在很多地方得到大致上的成功。这一思想一经充分“掌握”美国群众,就表现出强大的力量,并发展为一项如火如荼的社会运动。多元主义的移民文化特色也充分的体现在这一斗争过程之中,期间既有美国黑人的群体性抗争,也有白人精英的积极担当,他们看到了奴隶制度的残酷落后和对美国开国宪法精神的违背,对美国社会共同体的构建形成了巨大的挑战,尤其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冲突,更加坚定了他们废除奴隶制的决心和意志。
宗教道德观思想: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1817-1895),是美国历史上一位著名的黑人演说家,并且是废奴运动的重要领袖。他坚持以宗教道德观的理论武器开展对奴隶制的批判,试图用基督教精神感化奴隶主,让他们自觉地从奴隶制罪恶中解脱出来,暴力只是道德和法律之后的最后选择。他利用来自奴隶主的思想武器去反击其自身,代表着黑人在学习和运用思想的力量去获取自身人权和自由的重要探索。
限制奴隶制思想:美国第16任总统林肯(Abraham Lincoln,1809年2月12日-1865年4月15日),是首位共和党总统,也是白人精英中限制奴隶制主张的典型代表。当资本主义经济与种植园经济发生冲突,意识到奴隶制的存废关系美国国家命运的走向,开始从反对和限制奴隶制转向要求废除奴隶制。林肯总统坚决反对国家的分裂,注重对美国社会共同体的积极构建,将美国黑人作为美国社会共同体的重要群体之一,他提出“一个自相敌对的家庭是不能长久存在下去的。我相信,在半奴役、半自由的基础上,这个政府也是不能持久的。”并通过南北战争的胜利,最终废除了美国黑人奴隶制,因此而成为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之一。这也是白人精英群体对美国黑人人权取得重要进展的积极作为的多元贡献的表现。
种族隔离主义:南北战争结束后,南方白人保守势力仍顽固的奉行种族隔离主义思想,想方设法抵制重建,制定种族隔离政策,被解放了的黑人又被人为的在教堂、医院、学校、商店、旅店等各种公众场合隔离了。黑人只是名义上摆脱了奴隶的称呼,却并未获得自由和人权。在南方,违背历史潮流的种族隔离主义能在战争中失败后推动“白人至上论”长期回潮,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移民社会的多元主义特点,反对势力和声音也是移民社会的一个重要存在。
改良主义思潮:布克·T·华盛顿(1856-1915)因为南北战争而从黑人奴隶变为自由人,以求学改变命运。认为黑人只有暂时妥协,主动以白人价值观来要求和改造自己,逐步缩小和白人社会之间的距离,消除白人心中对黑人种族固有的消极看法,才能为黑人各方面的改进与发展创造更多的条件和空间,最终实现黑人种族与白人社会的融合。不主张黑人去追求政治权利,要从改变生存技能入手来改变命运。这也是美国移民社会多元文化的一种重要思潮,在19世纪末期前后美国种族主义盛行之时,以解决黑人现实实际生存问题而存在较大的社会影响。
泛非主义:是黑种人反对种族歧视和殖民统治的一个声势浩大的民族主义思潮,既是一种思想理论,又是一种政治运动。泛非主义深刻影响了20世纪前半叶的美国黑人人权斗争。W·E·B·杜波依斯(1868-1963)组织发起“尼亚加拉运动”,领导“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倡导和推进“泛非运动”,他一直认为种族歧视和种族冲突的根源在于无知,尤其是白人对黑人的历史、文化和生活现状的无知。要充分挖掘和开发黑人民族自身的文化宝藏,发展黑人民族自身文化,提升黑人的文化自觉和行动能力。这一主义的流行正是经历了百年奋斗探索历程的美国黑人群体意识开始觉醒的标志,思想文化逐步成熟,经过历史血与火的淬炼,正在从弘扬黑人文化遗产中获得民族精神,在多元文化的思潮激荡中,从“文化错位”实现了自己的“文化归位”。
马克思说“理论一经掌握群众,就会变成物质的力量”“理论只要能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本质。”从总的历史进程来看,除去种族主义的逆潮回流,移民社会多元的理论思潮和群众相结合,核心是美国黑人自身掌握知识理论、赢得文化觉醒和自信,产生多种力量的叠加和接力,在历史的各个时期推动着美国黑人人权在曲折中进步前行。
贡献升级权利:二战、冷战以来的国际意识形态博弈推动美国黑人民权运动向前发展
随着黑人种族意识和文化精神的觉醒,争取民权的斗争升华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和阶段。二战的爆发,也给美国黑人人权斗争带来了一个十分有利的国际“大环境”,并与美国国内民主、自由的政治正确性“小气候”相结合,成为了黑人民权运动斗争史上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和“分水岭”,“播下了50、60年代抗议运动的种子”。
二战时期,国际上的法西斯主义对美国国内的种族主义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攻击和批判,推动部分美国白人逐步意识到国内种族问题的存在和问题,并进而认识到种族主义危害到了国家安全。1948年2月2日,美国第33任总统民主党人杜鲁门(1884年5月-1972年12月)以总统民权委员会的建议为蓝本,向国会提交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份总统民权咨文。他特别指出,在黑人民权问题上,美国的理想与实践之间存在“严重的差距”“这种差距必须结束”“联邦政府有明确的责任,以确保在美国的任何地方,宪法对公民自由的保障以及法律对公民权利的平等保护不被否定和剥夺。”
第二次世界大战具有鲜明的反法西斯种族主义的斗争性质,这一斗争性质客观上也推动了美国黑人人权斗争的进一步升华,具有了一种世界性的普世意义。他们意识到同国内种族主义的“余毒”进行斗争不仅是美国黑人群体自身更好发展的要求,也是全世界反法西斯主义的要求,是全世界有色人种争取独立、自由和平等的一项伟大和正义的事业。美国黑人在国外的反法西斯战场上为“大西洋宪章”和“四大自由”英勇抗战,同样,在国内进行种族主义的斗争,也是全球反法西斯、反种族主义的重要一环。这一上升到全球层面的反种族主义的浪潮为美国黑人民权运动提供了强大的精神动力和国际舆论支持。
二战后,东西方两大阵营处于冷战状态。以“自由”圣地自居的美国却因为国内的种族主义而在国际上受到巨大的道义压力,逼迫着美国政府必须正视和改变国内严重的种族问题。
由于在战争中黑人作出了重大贡献,黑人群体在美国军队中的地位得到了巨大的提升。随着美国国内经济的高速发展,黑人中产阶级也很快崛起,成为美国社会一个不可忽视的力量群体,并普遍认同和寻求融入美国社会,黑人群体中的民族主义情绪和分离主义思想也逐渐弱化。黑人民权运动的斗争目标也进一步升华到创建一个更平等、更自由的美国社会,希望使得黑人等社会弱势群体都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机会均等,实现建设公平社会的目标。
20世纪60年代,黑人民权运动风起云涌,美国的民权运动达到了高潮。全国性的黑人抗暴斗争席卷了美国的10多个城市。美国政府被迫取消了一系列种族隔离的政策和法律。至此,黑人的基本人权得到了法律的尊重和承认。
1957年,二战名帅、第34任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签署了《民权法》,这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个保证所有美国公民选举权的法律,对黑人的选举权做了法律上的背书。美国黑人有了和白人同等的选举权,为美国黑人参与政治事业奠定了法律基础。
1983年,芝加哥迎来了第一位黑人市长哈罗德·华盛顿;1984年,费城也相继产生了第一位黑人市长威尔逊·古德。这开创了美国历史,黑人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也能和白人一样,通过努力奋斗,进入政治管理层,以出众的能力和才华服务美国社会和美国人民。此后,国务卿科林·鲍威尔、康多莉扎·赖斯等黑人政治家也陆续在美国政界涌现,及至第一位黑人总统巴拉克·奥巴马这样达到美国政治巅峰的杰出政治人才。
总之,伴随着美国民主事业的不断向前发展,黑人群体通过不懈的努力和奋斗,黑人的社会地位总体上表现为上升趋势,从最初“会说话的工具”逐步提升到与白人享有同样法律权利和政治地位的公民。虽然时至今日,仍有“黑命贵”运动的爆发。
历史的答案:在工业化、城市化进程中创造劳动价值是美国黑人人权质变的根本
马克思说“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通过物质力量来摧毁。”无论多少种思潮主张,都不可能脱离物质而自我实现,只有工业化、城市化的经济基础才是改变黑人社会地位和人权状况这一上层建筑的根本力量。
出道即是颠峰的美国共和党,从1860年到1932年的72年时间,从林肯上台到罗斯福赢得大选,期间只出了两位民主党总统,共和党可谓独领风骚。而这一阶段正是美国工业化进程蓬勃发展的历史时期,共和党作为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政党代表,踩在历史的进程中,与美国工业化进程互为表里、相互始终。工业化的飞速发展,产生了对大量自由劳动力的客观需求,也在根本上推动着美国黑人人权运动的发展。
伴随着北方资产阶级激进派重建南方法案和西进运动的成功开展,工业化和城市化开始向着南部和西部推进。在这一时期,在中部和南部相对兴盛的种植园经济以及残存的奴隶制,工业化以传统的方式在农业经济中缓慢演进,城市化进程也随之在传统的农业城市中推进。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的发展,带来了海量的工作岗位需求,这一历史性机遇为黑人群体解决就业、摆脱贫困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黑人人权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进程发生了根本性的变革。尤其当资本主义经济与黑人群体的不能自由雇佣发生冲突,资产阶级意识到黑人的自由已经开始关系到了美国国势的强弱,开始积极主动推动黑人人权事业发展进步。
20世纪初,美国黑人开始大量离开南方农村,向北部和西部的城市工业地区迁移。一战、二战后是重要的加速期,大量的就业机会吸纳了长期受到高失业率困扰的黑人群体,许多黑人进入到军队和工厂,既解决了生活问题,也为人权问题的解决积累了重要的力量、奠定了深厚的基础。1950年,居住在城市的黑人人口规模已经超过了居住在农村的黑人人口;1970年,城市黑人人口比例达到了惊人的81%;20年间,黑人平均收入由占白人收入的54%上升为64%。其中,黑人妇女平均收人由占白人妇女的40%上升为92%。到70年代中期,已有1/3的黑人家庭进入到中产阶级。
黑人群体通过规模化的向工业化地区的城市迁移,遍布了美国各大、中城市,对于五六十年代选举权的获取奠定了决定性的群众基础和城市地缘根基。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进程也让黑人群体开始接受现代文明的熏陶,潜移默化中进一步文明开化,精神自由和现代意识不断提升,开始更加重视体现他们的社会地位、政治地位的选举权,具有了更加清晰、现代的权利观和价值观。
社会经济的飞速发展给黑人创造了大量的契机来争取自己的权力。持续不断地通过劳动创造经济财富,在美国的工业化、城市化进程中以及各项事业建设中做出突出贡献,是美国黑人赢得未来良好发展权利的基础。黑人群体理应享有和其它族群尤其是白人群体同等的权利,“黑命贵”运动的产生原因之一就在于对黑人群体所作贡献的忽视和否认,肯定黑人群体是不可分割的“多元一体”中的重要一元,才能够再次避免出现类似种族歧视事件,美国这个“民族大熔炉”也才真正名副其实。
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辩证关系在美国黑人人权的奋斗历程中发挥客观规律的作用。正是工业化和城市化的经济基础变革,以及美国黑人自身思想文化的自觉自信和白人精英群体对黑人社会价值创造的肯定等,多元力量推动着美国黑人群体的人权实现。
事实上,黑人群体对美国社会和文明的所做的各种贡献是谁也无法忽视的客观事实,美国社会各群体尤其是白人群体能否彻底克服“种族主义”和“白人中心主义”,客观理性的看待这一问题,从心理和文化上真正认同黑人群体,尊重其所应当享有的各项权利,是对美国文明民主和自由品质的一大考验。
当前,美国社会的建设需要从事各种职业各族群的人们,移民社会的性质也决定了美国政府需要采取更为宽容而合理的政策,逐步压缩产生“黑命贵”运动的社会和文化空间,更加理性友好地对待黑人群体,从而激发黑人群体的潜力,发挥出建设性力量,推动美国经济社会良性运转,把“民族大熔炉”的多元主义文化包容性体现的更加文明、更加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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